窗外
时间:2014-12-25
作者:孙玮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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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办公室的窗外安装着密实的铁丝网,从里向外望去,对面邻家的院墙显得有些颓败,远处的天空也被割裂成蜘蛛网的样子,看不到云卷云舒,甚至也看不到漏出的日光。紧张的工作之余,我不敢将目光转向外面的世界,我闭目,转身,把自己又推回到故纸堆里去。
终于,希望伴着春来了。
当第一场春雨滋润着大地万物时,它也悄悄滋养了这似被世界已遗忘的人间的一隅。在废弃的窗外,破壁残垣下,在杂草丛生中,在猫狗蹂躏之地,藤蔓正破土而出,我想它是最早听到淅沥之声的,它比任何人都渴盼早日离开这卑微的出身之地,这狭长、杂乱、肮脏之境,于是它迅速地、高傲地窜出来,从密实的杂草、垃圾中破土而出。
而这一切只是开始。
室外,炎热的天气,腐臭的气味,嘈杂的蝉声,我紧闭窗子,想把热气与噪音统统关在窗外,任凭吊扇搅动着屋内粘稠的空气。
黑云压顶,预告了一场暴风雨会如期而至。檐燕低飞,似要撩起这低沉的大地。果然雨来了,慷慨的夏雨浇灌着饥渴的土地,任由万物吮吸。那已攀援在水泥墙上气息奄奄的藤蔓,也正汩汩的喝着这甘霖,过多的雨水被囤积在杂草丛中,这足以帮他们抵御接下来的炎炎烈日。
热风的烘烤丝毫没有击退藤蔓的斗志,他带着雨水的激励咬住铁丝,终于爬了上来,这仿佛是一夜之间的事。一场雨带来了清爽,带来了希望,也带来了人得以仰望窗外的好心情。
很快,窗外已是一片碧绿的流水,一幕酽酽的天色,一袭玲珑的绿萝衣。清晨晶莹的露珠在叶子上翻滚,流动,随着脉络传承着------直至蒸发,消逝,从未见其碾落成泥。藤对水的虔诚,源自对水的渴盼。出身的色彩会在生命中弥漫开来,不曾消褪。
日日望着绿萝窗,无需理会窗外的一切,厚密的叶子把屋子包裹的严严实实,有时会觉得人只是白茧里的一只蛹,在自己的世界织绘着属于自己一个人的梦。做梦的最大好处在于可以想的天马行空,不必做出一分一毫。生命有时过于匆匆,过于急躁,莫如静默,不做任何事,做纯粹的冥想已足够。
织梦的同时我看到碧绿的叶子在阳光的照射下变得泛黄、透明,在秋风的吹拂下,叶子蜷缩、发抖、破败,但仍旧和枝条、铁丝混杂在一起,黑黄的枝条缠绕在锈浊铁丝上,彼此干枯,但彼此相守,分不清谁依靠着谁。这时最动人的要数枯叶了,它几乎全身镂空,只剩经脉,悬挂在空隙里像摇摆的风铃,秋风吹过,发出干枯得清脆的声音,我听过夏日杨树林的哗然之声,听过山顶松涛阵阵的铿锵之音,也听过乡间麦浪滚滚的不尽温柔之声,但枯叶的清脆声比之多了几分沧桑,几分挣扎,几分生命的本色。人即使被毁灭得不成样子,残破如芥,也当化呻吟为歌唱,为生喝彩,高贵的生命匹配高亢的声音。我爱无边的萧萧落木,更爱窗边清脆的枯叶。
已近岁末,本无物可赏,灰墙土瓦,一线天,就是全部的视野,在我为嗟叹时,也为它收拾退幕的心情,竟发现在它干瘪的身躯下,孕育着一个个鲜活的生命,它饱满、光泽、圆润、金黄,它静静的悬挂在房檐下,破壁腰上,墙角缝中,我惊讶,转而浅笑,倔强的生命怎能淡然离去,生命的怒放,成熟的色彩似是诉说,似是炫耀,又似是积蓄,结束抑或是开始。
我忽然明白,这藤蔓一如一位母亲,用尽气力吸收养分,全部赐给了金黄的生命,吸纳是为了给予,干枯是为了鲜活,匍匐是为了高高地擎起。母亲皆如此,儿女终有福。
生命的过程没有华丽,亦无传奇,有的只是忍耐和希望;生命的终结只为与生命开始的绚烂交接。
白茧孕育了飞翔,藤蔓孕育了瓜蒌,时光孕育了希望。